男生們顯然也是一早就打算，通過吃喝玩樂，增進革命友情的。

一群人，端著七八樣新出鍋的小菜，占了七七她們旁邊的兩張桌子。

外來人口餘沛，先來一步，把手裏的宮保雞丁擱在桌上，扭頭看見七七她們面前也有一盤，不禁咧嘴一笑：“呦，英雄所見略同哎。”

這道菜是七七點的。

對面坐的子珊和萍萍，順著這話，看向本桌的女英雄。

女英雄本尊也不怯場，收了筷子，沖餘沛一拱手：“承讓。”

餘沛立即嚴肅表情，也一拱手：“失敬。”

圍觀英雄的蕓蕓眾生：“……”

雖然前一天只有一面之緣，可餘沛同學就是覺得，和他海哥這新同桌挺投緣，就是一見如故再見更故的那種。

於是，自然而然，就近在七七旁邊的空位，淺淺一坐，打探起他海哥的近況來。

七七覺得同桌這哥們兒挺有意思。

走起路腳下帶顛，笑起來有點嘴歪，說起話來卻仗義直率，一點心思也不藏，是個叫人願意接近的直脾氣。

於是，自然而然，就順著男生的意思拉起家常，心想著能套出些同桌的舊聞軼事。

誰知，兩人剛拉開架勢，餘沛一句“海哥以前在我們學校……”剛開了個頭，就覺後脖領一緊，後半句就卡在了喉頭。

身後他海哥，一手端著飄紅的剁椒魚，一手就把他從那一桌拽了過來。

餘沛“哎哎”叫著：“我還沒說完呢。”

姜多海在肩上推他一把：“哪那麽多話，趕緊端菜去。”

“……”男生聽話去幫忙，卻是一步三回頭。

七七夾了一筷子英雄都喜歡的宮保雞丁擱嘴裏，還挺遺憾：“我還有話想問呢。”

旁邊桌上，姜多海剛把手裏淺盆，穩穩擱在桌上，聞言，輕飄飄看她一眼，卻沒吭聲。

對面，子珊和萍萍剛壓下去的八卦之魂，又被這一眼勾了上來，默默叼著筷子對視，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個“忍”字。

體委一人一個托盤端了兩盤菜上桌，已經招呼男生們盛了米飯，熱鬧開吃。

這邊，七七她們卻已經杯盤狼藉，儼然尾聲。

她們三個擦了嘴起身，跟這一桌打聲招呼，一人一個托盤，往樓梯邊的餐具回收處走。

姜多海就在她旁邊一桌，中間隔著窄窄過道。

七七從旁經過，男生忽然伸手，輕輕攔她一下。

七七停步，低頭。

男生擡頭看她，神情一本正經：“中午回教室麽？”

七七也一本正經地想了想：“回吧。”

前面離開的子珊和萍萍，身邊熱聊的一群男生，沒人註意這一來一去的短暫對話，虛影似的，轉眼就散了。

所以，中午七七照舊一個人回了教室，後到的男生們也照舊在教室後面暗搓搓地組起了戰局。

眼看沒什麽倦意的海哥，依舊要在位子上“睡一會兒”，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間，沒了蹤影。

戰意正酣的餘沛，只來得及擡頭朝人去樓空的座位看上一眼，還以為他海哥有什麽需求，不過是去了趟洗手間。

卻沒留意，他旁邊的位子，也一並空了。

此時教學樓的樓梯上，消失的兩個人，正一前一後，沿著樓梯，拾級而上。

就在剛才，七七還坐在教室裏，聽著突然到教室裏用功的後桌男生一一細數“動植物有絲分裂總共分幾步”，和教室後面壓低了聲音指揮戰鬥又忍不住罵街的男生們的低語，想著今天是不是就這樣老老實實用功念書好了。

沒想到，趴在身邊桌上的姜多海，忽然擡起頭來，傾身在她耳邊留了句“我在外面等你”，就瞬間逆轉了形式。

只一句話，她就中了蠱似的，桌上原本就翻著答案才做出一半的物理題，這下徹底成了看不懂的異世界火星文。

她盯著眼前的異世界火星文，猜測著外面那人到底等在哪裏，終於沒事人似的起身，跟了出去。

男生就站在教室後門對面的樓梯口。

單腳曲著，抵在身後墻上，雙手環胸，微仰著頭，盯著她來的方向。

樓梯口正對走廊，偶爾有學生走過，還能聽見，兩邊教室的各色聲響。

他們班教室的後門也是虛掩，男生們打游戲的聲音，比在裏面聽得更清楚。

這樣公共的空間……他要在這裏跟她說什麽？

七七咬了咬嘴唇，輕手輕腳靠近，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註意。

姜多海卻只是看著，直到她近到一臂之間，才忽然咧嘴，舔著牙，沖她一笑。

七七還沒來得及反應，手腕就被一把攥住。

男生右手，拉住她左腕，低聲一句“跟著我”，就沿著樓梯，一路向上而去。

手腕上的力道不大，卻不容拒絕似的，帶著她一個彎一個彎地向上爬。

午間的樓梯上，空蕩蕩的，陰涼的溫度，只有兩個人越來越快的腳步聲，蹬蹬蹬的清晰。

男生的腳步不算快，身後的七七，卻仍然有些吃力。可她就是壓著喘息，不開口喊停。

腕間的力道，和腳下的節奏，火柴頭似的，一下子點燃了她體內的小火苗，把教室裏的那點小失落一把火燒了個幹凈。

竟有種，私奔到月球的小竊喜。

他們竟然一路都沒撞見什麽人。

七七跟在男生身後，空著的右手，擦過微涼的不銹鋼扶手。

她大概猜到了，他要把她帶到哪裏。

教學樓的下面四層都是高三教室，五樓和六樓的一部分，是藝術生的練習室。

因為人不多，總是空空蕩蕩，所以有不少同學，有事沒事喜歡到樓上去。

陽臺，廁所，無人的教室，總能找到個沒人的角落，放空一下自己的小情緒。

七七也是前兩年，來老校區開運動會時，偷偷和萍萍她們你一起上去摸索過。沒想到，她同桌一個轉校滿月的新人，就已經對這種犄角旮旯，如此了如指掌了。

七七不知道，現在頂樓是什麽狀況，不過她也不在乎，就這樣兩個人手拉手地四處瘋跑，好像也挺有意思。

踏上六樓的臺階，七七已是氣喘籲籲。

兩邊的教室，都上了鎖，隨手推推，都是門緊閉，悄沒聲。

兩人的腳步聲，從走廊這頭，一直回蕩到另外一頭。最東邊突出的小陽臺，兩扇玻璃門也是緊閉。

男生伸手推了推，門晃了晃，是鎖著的。

男生認命似的，嘆了口氣，回頭看了看七七。下一秒，兩人就拐進了另一處，安靜的所在。

七七站在那兒。

背後，是不知多少屆故人騷客題了滿壁人生感悟的粉墻；身側不遠，是兩扇因為擔心有特別企圖的同學從此處飛躍而裝了鐵欄的窄窗。

窄窗與她之間，還有一排靠墻排列的整齊的……陶瓷小便池。

沒錯，她就是被親愛的同桌，一把拽進了，空無一人的，男廁所。

這一層的廁所極少人用，又是門窗大開，倒沒什麽奇怪味道。

七七仰著臉，看著眼前男生，眨眨眼，腰背順著就想往後面墻上靠。

被剛松了手的男生，掐著肩膀，一手扳了回來：“臟，別靠。”

七七撇嘴：“那你把我拉這兒幹嘛？”

姜多海有點尷尬地摸摸鼻子，隨便往外面瞟了兩眼：“誰知道外面門都鎖了。”前幾天他摸上來的時候，明明還有兩間畫室，是開著門的。

七七被他逗得，低下頭，吃吃笑。

男生有點著惱，伸手揉她頭發：“餵，別笑了。”

七七扭頭躲開，還是繃不住笑聲。

男生又去掐她臉頰，兩根指頭，沒舍得用力，手下一張軟軟瓜子臉，就陷了小坑變了樣子。

白面團粉團子似的，好看又好玩。

姜多海沒忍住，輕輕一聲嗤笑，緊接著，就笑出了聲。

七七反應過來，氣呼呼瞪他，擡手就抓在他手腕上：“松開……”

她話沒說完，手心裏，男生手背的肌肉就動了動。

臉上的勁道一松，手上卻是一緊，他又反手把她的手，攥在了手心。

剛才一路跑上來時，捏在手腕上的觸感，溫溫熱熱，比她自己粗糙些的掌心，慢慢的，握成了十指相扣的樣子。

七七還在發怔，男生就在她頭頂出了聲，調門不高，有點不大好意思的藏掖：“你中午，是不是想問餘沛，關於我的事？”

七七直覺，她如果擡頭，他一定會更不好意思開口。

所以，她沒動，垂著脖子點頭：“嗯。”感覺到男生後退了些的呼吸，還是有尾稍略過她的鬢角。

男生低聲笑笑：“你幹嘛不直接問我？我的事，他可沒我自己清楚。”

不是怕你不願說麽？七七掀了眼皮看他，小臉繃得緊緊。

姜多海顯然知道問題答案，又手癢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：“別瞪我，你要是問了，我肯定說。”

他其實沒覺得自己故意藏著什麽，可有些話有些事，即便他自己願意坦誠，也好像沒什麽人願意知道。

不過，眼前這個，顯然是個好奇精。

他有預感，那些話那些事，就算他想藏著掖著，也都能被這好奇精，一點點扒出來。

還是讓他心甘情願的那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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